去年的冬天，有一次雪后天冷。早上，我看见窗上散布着的朵朵霜花，透过满是霜花的窗，能看见不远处的梅花，挂着残雪的南天竺的红果子和草地上尚未融化的一团团的雪。霜花是昨天夜里融化的雪水凝结成的，此时它们正星星点点地附着于车窗之上，随意而又自然，像是山野间被风随意吹落的草籽，散乱地落在了地上。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那些霜花，在与之对视的那一刻，我承认自己有了一些惊艳的错觉。
每朵霜花大致上都是六边形的，虽然形状略似，但细一看，大小又不一的，精致的纹路上在细部又是不一样的，每一朵霜花又是那样的精致，那样的晶莹剔透。车上的暖气开了，车窗上的霜花开始融化，细小的水滴，分散、汇聚，又顺着窗玻璃蜿蜒流下，或是被疾行的风吹散带走，像是今晨的一滴泪，或是昨夜一件令人伤心的往事，在车窗之外，在寒风之中，漫漶成迷，一片模糊。
霜可远望。今天的霜可真厚啊，就跟下了一场小雪一样。这是我爷爷看见满野浓霜时常说的一句话。田野里的一场浓霜铺展开来，远远望去，真的如一场小雪。田埂上衰败的草是白的，翻耕过来的田垄是白的，立在田野间的树，很孤单，但它树梢上挂着的霜花却是耀眼的白。小河在田野里像是一条蜿蜒的白带子，泛着光。冬阳初生，田野里弥漫着一层乳白色的雾，神秘而又迷幻的色彩，从东方蔓延过来。我喜欢此时霜的冷和阳光的暖，它们调和着一些让人欢喜的复杂。
霜也易近观。冬天，老家菜地里栽着的青菜最皮实，不怕大雪，也不怕霜冻。经霜的青菜，用素油烹炒熬煮，最是肥腴养人。在素菜里，堪称肥腴的，大概只有青菜了。冬天的青菜深绿，菜叶厚实，菜帮肥壮。清晨，我蹲在菜地边看霜花，菜叶的边缘结了一圈霜花，朵朵霜花，半在菜叶上，半悬在菜叶外，像是菜叶的边缘长了一层绒毛一样，菜叶上也蒙了一层莹洁如碎玉的霜花。青菜上的霜花，是一幅素朴天然的画，难以描摹，也不可亵玩。
院子一角的南天竺，灰绿叶子的边缘有了一些褐红，枝上挂着一串串通红果子。我极喜欢南天竺果子上挂霜的样子，耐看而精致。冬日牡丹灰褐的枝条，和这个季节的色调很搭，而枝上的芽，却有了点紫红的春意。牡丹的芽挂着一层薄霜，让人担心，也令人期待。此时，我并不在意牡丹嫩芽上的那朵霜花是否好看，我更喜欢它慢慢饱满起来的紫芽。
大雪无雪，有霜也无妨。冬日里，看见满地浓霜，真好。霜浓的日子，太阳总是更暖一些，白天晒在太阳下的棉被，晚上便有了阳光的味道，夜里的梦也如霜花一样清澈晶莹了。
早已过了爱做梦的年纪了，梦少了，时光也过得快了。想想，这些年里，自己经历过了多少个季节呢。如果每一个季节都是一次重生，那我们是应该珍惜它的匆忙流逝，还是高兴与它的又一次重逢呢。大雪后，冬至前，阴极阳生，好个时节。按照先贤的说法，无论是什么样的时节，都是人间的好时节，浓霜如雪的日子，也不例外吧。
